DIR EN GREY薰 不变的坚韧性和创作的未来「沉积的能量会迎来爆发的瞬间」
特辑『新冠疫情与创作者们』10
DIR EN GREY是对于日本音乐界来说非常独特的存在。从结成以来,坚持以『痛感』作为创作主题的他们已经展现过有关堕胎、家庭暴力和战争等各种内容了。他们将这个世界上的『黑暗面』铺陈开来,展现在大众眼前。
致力于不断揭露社会阴暗面的他们,将要如何面对逐渐变为现实的反乌托邦社会呢?我们尝试向作为乐队队长同时也是乐曲制作担当的吉他手薰先生寻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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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Oct 2020
我们需要知道危机所在,但也需要继续向前走
新冠影响下,音乐业界也被波及,许多的情况都产生了变化。作为创作者,你有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吗?
「感觉没什么变化呢。我最近被这样问了好多次。于是还特地去注意自己是否有什么变化,但感觉的确是没有什么变化。(笑)」
完完全全没有变化吗?(笑)
「正好现在正在制作专辑,如果别人听了完成制作的专辑,有感受到变化的话,那可能的确就是有变化吧。但是我作的曲子,如果我不跟别人明说“我这个作品是在这样的心境下创作出来的哦”的话,我估计大家都不会察觉到。当然因为是乐队,所以从填词上来看或许能够洞察到吧。」
的确如此。我记得新冠刚刚开始尘嚣甚上的时候,你们还在欧洲巡演呢对吧?
「首日是1月25日我们在莫斯科,最终场是2月8日在巴黎的表演,刚刚好这段期间我们感觉到新冠正在一点点进入大众的生活和视野中,被广泛关注。在海外巡演时,成员和工作人员基本上一直在巴士上生活,为了能够预防感冒和流感,我们全员大部分时间都会一直戴着口罩,但是当地的人在那个时候基本都是没有戴口罩的,甚至有的人还会一直盯着戴口罩的我们看,大概感觉非常奇怪吧。」
您大概是在什么样的结点上明确感受到了新冠的严重性呢?
「大概是2月末的时候。3月中旬时,我们决定将原计划在3月27日开始的巡演最开始的4场表演延期,到4月的时候,全部的公演都被取消了。」
原计划7月24日在横滨Pia Arena MM举办的表演好像是最后经过一番挣扎后,你们还是决定取消了。
「如果是4月或者5月的话当然是完全不适合举办的,但是到了7月的时候,7月的状况就是如果采取限制入场人数的方式总感觉问题不大。但是作为乐队,并不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在Arena这样的大会场举办演出的,我们也希望能够提供能够对得起这样级别的阵容和场地的精彩表演。」
你在YouTube上的个人频道『the Freedom of Expression』中提到,现在因为室内换气的考虑,没办法使用烟雾这种演出道具了对吗?
「对的,包括烟雾在内,我们最初构思好的舞台可能也没办法成功展现出来。室内换气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住在外地的歌迷就算再想亲临现场也有没办法来的情况。如果说必须办成的话,我们执着点可能现在也已经顺利完成了,或者我们执着于一定要把这个演唱会落实下来的话,我想也是能做的。但是将现场歌迷放在第一位去考虑的话,我们感觉没必要坚持把这个演出办下来。」
你们乐队整体的话,在新冠疫情中有什么新的动向吗?
「虽然现场演出已经中止了,但是无观众线上演出我们也有做,还有在YouTube上面释出我们的新曲等等,尝试了很多,以至于有一种并未停下的感觉。8月份释出新单曲后的动向还没有跟大家说,但是在之前我们就觉得要接着做专辑了,应该没有大的变化。所以感觉我们并没有被停下脚步,反而开始想着“接下来我们要怎么面对”。比如说“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做的事情,该如何与未来衔接”,我认为我们已经站在一个逐渐明确的结点上了。」
就是说没什么变化对吗?
「没有变呢。与其说没有变,不如说我们撑着一口气,不想说“都是因为新冠才成了这样”这种话。反而是有一种“不管发生什么,我们决定了要做就一定要达成”的信念。」
你是怎么看待没办法按照计划继续演出的意外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从今年的5月到6月份开始,我已经进入到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状态中。总是觉得差不多可以干一件大事了。但事到如今,感觉大家的劲头和热情都慢慢冷却下来了一些,现在变成了对如期举办还会产生些许抵触感的状态。也因此,我认为我们需要接受各种风险的存在,并不得不开始向前进了,已经到了一个需要做出决断的结点了。」
你所说的风险,具体说的话是指?
「当然感染新冠也是风险之一,但整个社会需要去重新考量怎么样去接受这个现状。我们是不担心外界的什么批判,但是不希望社会责备那些冒着风险来看我们演出的人,也不能责备他们。像这样的场景,我们就需要做到去考虑他人的感受。或者说,如果我们不去行动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扭转这种失序的现状。尝试着做点什么,不管是做的人还是旁观的人,当大家觉得“嗯!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的时候,我认为这种失序就开始被扭转了。坐以待毙的话,只能在原地踏步也非意料之外。因为目前我们只能和新冠共存共生。现状是想来现场看演出的人会越来越多,在杜绝感染的举措下,来或者不来都只是一个心理层面的斗争了。所以现在大家可以审视一下自己的选择是去还是不去,我们乐队也会以此来决定下一个阶段要什么时候重新出发,虽然我们心中对此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界定。」
不管新冠发生或不发生,我们都在前进着
提倡居家期间,很多艺术者都提倡大家呆在家中,但是你好像没有做过这样的呼吁。
「你是说我没有做过任何提倡大家不要出门的呼吁是吗?」
国家呼吁停办各种大型活动,希望大家不要去各种live house看演出,你对这样的呼吁是怎么看的呢?
「比起这种没有强制约束力含糊的提倡,我更希望国家能够给出更明确的说法。这种不清不楚的呼吁只会让人摸不着头脑,按他们这样的呼吁,就算理解成“举办活动也不是不可以”,也不出奇。
虽然现在会公布感染者人数,但是有的时候会想只公布个数字就可以了吗?没有任何具体的说明,就告诉你千万不要到处跑,告诉你不要外出,有一种为了震慑你为了让你产生害怕才公布这些数字的感觉。比如说得了新冠的人如何修养如何恢复之类的,如果没有这种能够让大家感受到积极影响的信息,就只会有一种被逼迫被束缚着的感觉罢了。」
有一种经历了这次新冠,暴露出了这个国家太多不足的感觉。
「有的时候经常会想,这个国家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现状是如果加上了“因为新冠”的名头,很多过错就仿佛不会被追究。当然我们乐队本身在这次新冠中,并不会因为它停下前进的脚步。我们觉得不必理会这样的影响,只要继续做下去就可以了。虽然有很多问题被暴露出来,我自己也有很多想要表达的想法,但是我觉得不管这次新冠发生与否,问题都是在那里的。」
在这次新冠中SNS上频频出现各种诽谤谩骂的例子,针对这样的情况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们能够规范限制SNS但是却没有办法让它消失。我认为大家不过都是把网络当作一个宣泄口了。所以一旦有什么不要一个人承担,向周围人求助其实也是个好办法。“你觉得被中伤很痛苦那就不要看”,“不去用SNS不就好了”,或许会有这样的声音,但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强大。就算有100条好的意见,但只要有1条不好的声音,有的人甚至会因此被击溃,所以人不要总想着自己一个人去寻找解决的方法。」
对那些中伤他人的人,你是怎么看待的?
「包括我自己在内,大家都会有对他人抱有负面意见的时候。只是大家会选择是否表达出来而已。我个人而言,不想被绊住,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自己的能量。不论自己被如何议论,如果一旦也变得开始攻击他人,那就和攻击他人的人无异了。」
就是说对于很多不同的声音,自己是没办法左右的?
「我们没办法让所有人的想法都变得与自己一致,所以一定是会有好的意见和负面的意见的,这是自然的。我认为如果只做正面评价的话,也不是件好事情。如果所有人都赞赏我创作的曲目,我反而会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笑)。因为我基本上不太轻信他人的说法。」
那你最信任的是什么呢?是你自己吗?
「我不太相信自己(笑),我会去信赖生活在我身边的人。只有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才能看到我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样子的,才能够准确了解自己。从这种角度看,周围的人是非常重要的,我很信赖他们。」
在这次的新冠疫情中,你有没有比较正面积极的发现?
「极端的言论基本上看不到了。不过因为大家每个人的状况都不相同,所以彼此间有着很大的差别,这是我在疫情中产生的思考。比如说,和家里人生活在一起的人也会有被限制行动的时候,因为在乎世间的看法,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大大减少了。反而一个人独居,基本上不和他人有什么社交往来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会过得自在一些。
比如说像YouTuber这些创作者,可以自由行动的人,大家会以这次疫情为一个契机不断地进行产出。同时,陶艺家或者画家等职业的人,平常就会窝在家中进行创作,所以疫情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他们创作的作品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是没有机会出现在人前展示的。对外发表作品的人和不发表一直堆积着作品的人在这接下来的半年,或者一年后会积蓄成为多大的能量呢?我倒是很在意。或许他们在等待着某一个可以一次性爆发的时机吧。在这个时候继续的能量一定会有爆发的瞬间的,当你这样想的时候,说不定会产生很了不得的作品。艺术家也好,其他创作者也好,我觉得大部分的人都在进行着创作,接下来一定会有一个集中释放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这样想就已经觉得非常有意思了。」
或许会有杰作出现呢。
「会出现什么样的作品呢,我非常期待啊。」
音乐真的是必需品吗?
在这次新冠疫情中你有什么记忆特别深刻的景色、新闻或者对话呢?如果有的话请和我们分享一下。
「要说的话,就是3月28日进行无观众线上演唱会的时候的情景吧。没有观众的景色,到现在为止都不是一件可以简单想象的场面啊。那个画面我是不会忘记的。」
你是说,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吗?
「这样的想法也是有,因为真的是要全身心投入的演出啊。眼前空无一人,你需要向着不知道在何处看着演出的人进行表演。这是我们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尝试过也觉得挺好的。那些曲目里蕴含的信息也都有表现到。」
在演奏上,你们是怎么进行的呢?
「我并没有觉得我们非常完美地完成了表演(笑)。果然还是习惯了眼前有观众,耳边有欢呼声的场面啊。也许,为了到达一个新的领域,总是要割舍些什么吧。只是,很想否认这一点啊。」
顺便问一下,音乐或者是摇滚的作用接下来会有什么改变吗?
「我觉得不会变,甚至会变得更强。现在大家都被压抑着,总会有爆发的那一天吧。毕竟有那么多人在渴望着。所以下次再正式开展演出的时候,一定会是非常不得了的场景。那个时候如果我们不按照我们的常理出牌,应该很有意思吧。比如说当大家都开始进行巡演了,唯独我们反逆其道不去做之类的(笑)。」
虽然大胆尝试了,但现在只做了线上的直播对吧(笑)。但是也正是这样,我会更期待会产生可以打破压抑的伟大的表演。我去看过很多次现场,果然DIR EN GREY的现场很特别啊。比如说会出现会想让我不忍去看的影像素材,感觉心好像被揉碎了,有一种同感,但最后会有安排救赎的情节。这样的体验在其他的表演中,很难感受到。作为提供这种体验的一方,你怎么感觉呢?
「可以通过演出看到自己好的一面和讨厌的一面。这在日常生活中是没办法做到的。比如说我们会有“好讨厌现在的自己”的时刻之类的。以前会有强烈的站上舞台后的快感,但是一年一年就慢慢消失了。现在的话,只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一点点痕迹。如果能够乐在其中还好,但是当筋疲力尽时候,会想有必要这么辛苦去做一场演出吗?这不光是体力的一种消耗,也是精神上的。但事实上,脱离这种想法,在倍感疲惫的时候去做演出,反而会有更好的收效,会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奇妙感。」
对DIR EN GREY来说,演出现场是怎样的一种场合?
「既是和观众们产生连结的地方,也是我们相互探知的场所。他们听着我们的歌,我们感知着他们的反应。作为观看演出的一方,他们会去感受我们的创作并反馈给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像是通过身体上的相互作用,将会场变成一种相互倾听的场所。简单说,就是人与人产生连结的地方。也因此,演出最重要的还是人。什么人在歌唱,什么人在演奏,什么人在倾听,只有演出现场才能够实现这些。」
原来如此,最后我想要询问一下你,有什么想抛出给我们读者的疑问吗?
「……音乐真的是不可或缺的吗?」
这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样的呢?
「我觉得音乐本身并非绝对不可或缺呢。在生活中,它很难被赋予价值。如果说为了生存必须削减掉一些不必要的元素的话,我想音乐大概会被削掉吧。虽然被消除的肯定不止有音乐。说起来比较伤感,但音乐归根结底只是娱乐的一种。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去归类它。」
毕竟我们不能通过音乐饱腹,也不能通过音乐来直接拯救人的生命……。
「要非常绝对地说的话,的确如此。但也有人的确视它为一种不能缺少的元素,我想为了这样的人继续进行音乐创作。虽然人不是24小时都需要音乐的陪伴才能生存,但是如果有需要它的瞬间,那这样的瞬间就已经值得我去为之继续我的创作。」
就是说,你是为了这样的瞬间才做音乐的吗?
「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想要它发生,它就会发生的对吧?但也许演唱会就是这样的一种契机。可能有的人就是在追寻着一种“无我”的瞬间。比如说演唱会结束后的那种失落感也是这种“无我”的一种。如果出现了这样的感觉,那一定是一场很不错的表演。虽说有的时候结束后再去看演唱会的影像,会不自觉想“什么嘛,其实也挺一般的”(笑)。总的来说,当我感受到了负担感的时候,一般都是我做到了一场好表演的时候。毕竟我是那种身体状况不好才会精力集中的类型。」
从这个层面看,新冠的确是在给这个社会给我们增加着负担呢。这样的负担或许也会给你们乐队带来什么影响吧。
「这个是没有的,因为我们做这个工作的时候会一直呆在一起。这段时间我们久违地开了一场五个人的对谈会,感觉并没有什么变化。」
DIR EN GREY 薰
生于兵库县。DIR EN GREY乐队的吉他手和作曲人。97年乐队成组,99年正式出道。05年成功举办欧洲公演,之后积极进行海外公演活动。19年开办首次画展『Noutei Kar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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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访:JOE横沟 (2020.8.21)